当时我只知道长安是唐代文化之都,并没有注意到它也是佛教文化之都。
霍松林先生是古典文学研究界的泰斗,在霍先生的门下,我受到了较为扎实的古典文学的学术训练。我读书的时候,世风还相当淳朴,不像现在读研究生的同学要面对那么多的压力和干扰。我读研究生期间的基本功之一就是通读《杜诗详注》,背诵唐宋诗词的名篇,生活单纯而幸福。1987年,我读完古典文学硕士毕业留校工作时,参加了霍林松先生主编的《万首唐人绝句校注集评》的撰写工作,至1988年园满地完成了任务。一年之内,我承担的工作量有200万字之多。当时不像现在这样方便,计算机还没有普及,我与现在担任图书馆长的傅绍良师兄,全凭手工抄了几万张卡片,其工作的艰辛程度难以想像,但由此也成全了我,使我在今后的工作中对艰辛二字甘之若怡。在我整理对王维的绝句的集评时,我收集到了古代诗评家对王维诗歌的禅意的论述。只不过当时还并不理解禅诗,对这些评论,仍是雾里看花,并不真切。
1990年,受北京的一位先生之托,我撰写一部辞书中的"宋诗与佛教"专题。为此我翻阅了《四部丛刊》、《四库全书》中的诗文总别集,搜集整理成了十万余字的卡片资料,对佛教有了一个初步的接触。渐渐地,对佛教与禅宗产生了兴趣。
文学的情感是执著的,而佛教的智慧是超越的。在字字入禅的《辋川集》中,在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的《东坡诗集》中,我体验到了色相俱空、表里澄澈、玲珑剔透、睿智通达的禅境。
这是一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崭新的天地。
从此,我开始喜欢上了禅宗,开始广泛地阅读禅学著作,并以庸拙之笔,结文字因缘。1992年,我撰写了三本禅学入门类的著作,同时在陕西的三家出版社出版了,这三本书分别是《禅门妙语》(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禅的梦--人生的顿悟与回味》(三秦出版社)、《禅门故事》(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在这期间,我开始接触到一些禅佛教的杂志。当时,较多地有机会接触到的,就是《禅》杂志。从杂志中,我了解到了什么是"生活禅",了解到了净慧法师,也感受到了禅的智慧。
1993年,净慧法师根据自己几十年修学佛法的体会,结合时代潮流,正式提出"生活禅",作为柏林禅寺修行弘法的指导思想和实践方针。"所谓生活禅,即将禅的精神、禅的智慧普遍地融入生活,在生活中实现禅的超越,体现禅的意境,禅的风采。提倡生活禅的目的在于将佛教文化与中国文化互相熔铸,产生出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禅宗精神,还其灵动活泼的天机。在人间的现实生活中运用禅的方法,解除现代人生活中存在的各种困惑,烦恼和心理障碍……使我们趋向智慧的人生、圆满的人生。"(《生活禅开题》)围绕这一思想,净慧法师提出了一系列修行的方法、原则。他把佛法的思想凝炼为"觉悟人生,奉献人生"作为生活禅的宗旨。十余年来,生活禅受到教内外人士的关注和好评。
1996年,在硕士毕业工作了十年之后,为了将我的知识系统化,我重新在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师从霍松林先生读古典文学博士。在选择毕业论文时,我定的题目是禅诗研究,以禅僧的诗歌作为研究重点。这样一来,既与文学博士的学位论文要求相符,又符合我自己爱好禅佛教的学术兴趣。1999年,论文初步完成,我获得了文学博士学位。
2000年,为了对学位论文作进一步的修改,我到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博士后流动站工作,博士后研究的指导教师是方立天先生。方先生是中国知名的佛教学者,其《佛教哲学》等著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很多中国知识分子了解佛教的必读书目。在方立天先生的指导下,我顺利地完成了对博士论文的修改,并以禅学三书(《禅宗思想渊源》、《禅宗哲学象征》、《禅宗诗歌境界》)之名,在中华书局出版。
2001年5月8日,星期二,当时是五一长假刚刚收假,我从西安赶到北京,刚在人民大学的博士后公寓安顿下来,就接到中国佛学院宗性法师的电话。宗性法师现为文殊院方丈,当时在中国佛学院读书,担任佛学院学报《法源》的编辑工作。此前我们在北京法源寺曾就佛教电子化问题有过较为深入的交流,宗性法师介绍我参加净慧法师主持的"天下赵州"丛书中的工作。宗性法师在电话中说净慧法师回到北京,约我到广济寺去拜见净慧法师,我遂风尘仆仆地赶赴广济寺中国佛教协会。
檀香袅袅梵呗清幽的广济寺,曲径通幽,穿过扇形拱门,我与宗性法师来到净慧法师的禅房。室内铺了一层红色的地毯,进门之前,我们脱去了鞋子。净慧法师身披袈裟,面如满月,当我看见法师慈祥澄澈的目光时,整个人都似乎被融化了,心里暗想,我与法师一定在哪里见过,在我能够看到法师图片的《禅》刊以外的地方见过!
室内洋溢着亲切温暖的气氛,我如座春风,将自己出版的《佛缘丛书》一套六本,以及在佛光山百高僧传中收录的《临济大师传》呈给净慧法师。在我将《佛缘丛书》呈给净慧法师的时候,我为这套书所作《自序》中的两句话突然间在我心中大声地吟诵了起来:
"佛缘本是前生定,一笑相逢对故人!"
是了,我们的佛缘,前生早已注定。今天彼此相对,一笑相逢,并不陌生,而是故人在这个时空中的又一次重见。
我法喜充满,静静地聆听净慧法师的开示。
净慧法师谈起了编纂"天下赵州"丛书的设想,希望我承担其中的《赵州录校注集评》的工作,我说这项工作很有意义,将努力做成一个精品。我向净慧法师提起佛光文化出社正在搜罗大陆学者的硕、博士论文,要出一套有百部之巨的大型论文集一事。净慧法师对佛光山耗费巨资传承学术的做法表示嘉赏,并表示,虽然大陆佛教界的资金不一定都像佛光山那样的雄厚,但愿力是无穷的,大陆佛教界同样会在扶持佛教学术方面做一番事业。净慧法师还提到,为了充实河北禅学研究所的研究力量,自己这次已经邀请了宗性法师担任河北禅学研究所的副所长。净慧法师自己是禅学研究所的所长,此前还聘请过四川大学的陈兵教授担任河北禅学研究所副所长。
中午净慧师父留我与宗性法师用素餐,并邀我去柏林禅寺生活禅夏令营授课,我欣然应命。
当我们走出净慧法师的寮房时,闻风而至的一队一队的居士们,在门外五体投地礼拜大和尚,我说:"大和尚当了佛教明星,每天接引众生,吃饭时也难得休息啊。"净慧法师谦和地说:"河里无鱼虾为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显示了大和尚的禅者风范,使我生起了莫名的感动。
几天后,宗性法师来电话,转达净慧法师的意思,邀请我担任河北禅学所的常务副所长。
仅仅是一面之缘,法师就对我寄予如此深厚的期望,这使我更加相信,我与法师的相逢,业已是威音那畔的相约。
后来,当净慧法师把盖有佛教法轮的聘请我担任河北禅学研究常务副所长的大红聘书颁发给我时,我笑着说:“这个常务,就是经常作务,经常给大和尚作务,给佛教文化事业作务。”
能常为一代高僧“作务”,常为佛教事业“作务”,是我莫大的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