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6日 佛学研究网
不知道你的记忆里,有没有保留着86版《西游记》电视剧里,“车迟国斗法”的片段——
在虎、鹿、羊三位“大仙”和唐僧师徒赌上信仰和性命的三场生死对决中,就连平日里只会被妖怪抓走、被御姐逼婚的唐长老,都亲自走上擂台,用他最擅长的坐禅,为斗法胜利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次斗法,表面上是法术神通的周旋,实际上却是佛道之争的碰撞,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它其实也是一种真实历史的侧写。
因为佛道之争,不但存在在各种神话小说、评书话本中;在真实的历史里,有记载的佛道之争也多达14次。
今天,就让我们回溯时光,将视线回到千年以前,看看佛道之间的第一次争斗,以及佛教初入中原时,面对着怎样的局面。
一、明帝梦金人
时间:东汉明帝永平十四年(公元71年);地点:洛阳白马寺;斗法参与者:佛道两派大佬。
当此之时,皇帝与诸大臣亲临现场,作为最有身份和地位的围观群众,来见证这个注定被历史铭记的时刻。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斗法的细节又是怎样?双方的交锋是势均力敌,还是一方碾压了另一方?
也许真相早已在历史的冲刷中渐渐隐没,留给后人的记忆,大抵不过白马寺是我国第一个佛教寺院;而代表佛教“出战”的两位僧人,摄摩腾和竺法兰,也成为了我国佛教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两位高僧,被尊为中国佛教的鼻祖。
关于此二人来华,还要从永平初年,“明帝夜梦金人”的故事说起。
相传汉明帝刘庄在某夜做了个怪梦,在梦里他见到一位身高六丈、周身闪着金光的神仙在宫殿上空盘旋飞行。
次日,明帝召群臣解梦时,太史傅毅说道:“臣听闻西域有神,名字叫佛,周身金光环绕,可飞身于虚空之中,陛下所梦,大概就是西方之佛吧!”
傅毅是东汉著名的文学家,精通易术,学识渊博,他的这个“听闻”,源自“伊存授经”的典故:
汉哀帝元寿元年,西域大月氏使臣伊存,带着《浮屠经》来到了中国。
这本《浮屠经》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佛经,只是一些基础的佛教常识,但它却让我们知道了,遥远的西方曾有过一位佛祖。
经过傅毅的一番解释,汉明帝当下拍板,决定派人前往天竺,寻访佛法。
于是,由郎中蔡愔、中郎将秦景、博士王尊等十余人组成的西行使团就这样出发了。
这一路上,他们走过绵延山脉,跨过急湍奔流,翻过险峻幽暗的深林,穿过荒无人烟的大漠,意欲为天子寻得那梦中的神明。
当西行使团来到月氏国,也就是现今乌兹别克斯坦临近阿富汗的这个地区时,和摄摩腾与竺法兰相遇了——倘若世间真有神迹显现,莫过于这场跨越了千山万水的相逢。
二、千万里相逢
在梁代著名佛教史学家慧皎所写的《高僧传》中,是这样介绍这两位高僧的:
摄摩腾,中印度人,熟知各国风俗礼仪,对大小乘经都能够理解并且融会贯通,以行脚四方随机教化众生为己任。他曾以身犯险,在古印度交战不断的国家间往返劝和,宁可舍命也要换来和平,闻名于上下层社会。
竺法兰亦是中印度人,他记忆力超群,可以背诵经论数万篇,是天竺一带很多国家学习佛法的老师,在当时也有着不小的声望。
使团诸人遇到两位法师,均被二人的风度折服,加之法师和弟子们携带的经书六十万卷,以及白毡佛像等物,均是中原人很少得见的事物,众人便邀请他们来中原传法。
法师们欣然应允,他们打心眼里乐意,将佛陀的思想,传递给世间更多的人们。
于是,他们的行程路线再次更改,行团浩荡,驼峰颠簸,白马驮着贝叶经与佛像,一路向东;
于是,再一次的跋山涉水,再一次的风雨兼程,终于在永平十年(公元67年),摄摩腾与竺法兰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东汉王朝的皇都洛阳。
如果说西行使团出使天竺,是迫于“天子之命不可违”的压力,那么摄摩腾与竺法兰的东渡,依靠的仅仅是对信仰的坚定与虔诚。
三、祖庭白马寺
明帝对两位法师不辞辛劳、千里传法的精神很是钦佩,隆重接待了摄摩腾与竺法兰,下旨给他们最优厚的招待,并在洛阳城西门外建立了精舍供两位法师居住修行。
这座精舍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它是中国最早有出家修行人的开始,也是中国最早有僧人和寺庙的开始。
它就是洛阳白马寺。可以说它从当时起便成了中国佛教的重心所在,同时也是日本、朝鲜、越南及欧美国家的佛教发源地和祖师之庭,直到今天,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两位法师来到洛阳之后,很快便着手翻译佛经。
千百年后,金庸先生的小说《鹿鼎记》里,各路人马为抢夺一本藏着宝藏的经书而你死我活,昏天暗地,好不热闹。而他们抢夺的经书,正是《佛说四十二章经》。
事实上,这部经书是佛教历史上第一本汉译经书,当然也就是我国最早的一部佛经,翻译地点就在白马寺。
汉明帝夜梦金人、高僧白马驮经的故事,几乎是普遍公认的佛教正式传入中国的开端。
而这段故事,则记录在《四十二章经》的序言中。
《四十二章经》短小精悍,阐述了早期佛教的基本教义,重点是人生无常和爱欲之蔽,劝诫人们抛弃世俗欲望,追求出家修道的修行生活。
摄摩腾和竺法兰前后一共翻译了《佛说四十二章经》《十地断结经》《法海藏经》《佛本生经》《佛本行经》五部经书,但因为战乱与朝代变迁,除了一本《四十二章经》传诵到今天,其余四部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四、译经与斗争
那段翻译佛经的时光,成了佛教终于在中国萌芽的标志。
但那时候,佛教在中国并没有被广泛接受,摄摩腾与竺法兰两位高僧满腔佛法真意,却不能尽情传授。
弘扬佛法的心愿,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恐怕也是难以实现。
不知道他们内心,是否会也曾感觉到寂寞。
同时他们要面对的,还有本土宗教的敌意与打压,于是便有了本文开篇处提到的佛道斗法。
在《佛祖历代通载》卷五,是这样回顾这次斗法的:
最初,五岳诸道士见佛教如此受皇帝喜欢,又是隆重招待又是建立庙宇,心里很不平衡;
于是他们提议,不如直接来一场斗法,比试一番高下吧!
然后,只见白马寺南方,三座高台之上,分别放置了佛教与道教的经典。
道士们率先发起攻势,点火向高台之上的两教经书烧去。他们自称道术高超,无论把道经符咒放到火上烤还是放到水里泡,都不会破损分毫。
不过一瞬间,火焰熊熊燃起,势不可挡,顷刻间便把道经烧得只剩下灰烬。
而佛经被烈火焚烧,却完好无损,甚至似乎更加庄严。
更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众人为刚才的景象大呼神奇之时,摄摩腾与竺法兰竟飘飞到空中,展现出诸般奇妙的神通,并念佛偈云:
“法云垂世界,法雨润群泽,显通稀有事,处处化群生。”
这首偈子的意思就是说:佛陀的教化,像云彩一样广布于世界;佛陀的法音,如甘露一样滋润了人们枯竭、爇恼的心灵。
在清凉的雨露滋润下,许多良善的种子逐渐萌芽了,围观众人不由得打心底对佛教佛法,生出了亲近之感。
事已至此,这场斗法佛教一方大获全胜。
抛开故事里的“神话”属性,我们从时代背景来看,这次斗法的重要性在于,彼时佛教刚从古印度传来中国不久,根基非常薄弱,可以说这场佛道斗法,几乎决定了佛教能否在中国生存下去。
当然,斗法的细节我们不必太过当真的,毕竟,基于立场的不同,拔高自身形象自己并贬低对手,是长久以来很多人都习惯运用的手段——
在本次佛道相争的故事里,无论是对立教派的嫉妒,还是法师大显神通,反映的是当时佛教作为外来文化,有着迫切的生存需求。
在漫长的历史中,有太多故事都是如此,正史与传说融合,记录与戏说相伴,真实与想象交叠。
最终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便是一幅幅亦真亦幻、异彩纷呈的文化画卷。
五、自有后来者
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摄摩腾圆寂并安葬于白马寺,这是他抵达洛阳的第六年。
后人将他与竺法兰同葬于白马寺,墓葬东西相对。
摄摩腾的墓碑前写着“汉启道圆寂通摩腾大师墓”,竺法兰的碑文为“汉开教总持竺法大师墓”。
竺法兰生卒年不详,《高僧传》中记录其大概逝世于六十多岁,而摄摩腾,同样年岁不详。
古往今来,东渡弘法与西行取经的高僧名士不在少数。但当白马寺的钟声响起,岁月又将我们带回了千年前,两位坚忍博学的高僧,也似乎依稀在眼前浮现。
那些娓娓道来的故事,在今天听来,也许荒诞不经,却并不乏浪漫色彩。
我们无法想象,几近两千多年前,在那没有飞机没有高铁的古代,两位异国僧人究竟怀揣着怎样的信念,又走了多远多长的路,才从天竺一步步到了洛阳。
但正如《JOJO的奇妙冒险》里所言: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属于摄摩腾与竺法兰的故事,也是勇敢者的故事,是信仰力量最真实而又最浪漫的体现。
即便岁月已走过千年,这样的力量仍在鼓励着一代又一代人。
很多人离去了,但自有后来者。佛陀的思想,因为有摄摩腾与竺法兰这样的开拓者、播种者,在寂寞中耕耘不辍,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让今天的你我,得以相见。
参考资料:
1.《高僧传:袈裟里的故事》,熊琬,九州出版社,2021年6月
2.《浮屠经》考,方广錩,《国际汉学》第一辑,商务印书馆,199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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